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

我想坐起身，胳膊却不听使唤，勉强撑起一点就摔了回去。

“你别动。 ” 这时，有人在我身旁说。

我这才发现我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个女子身穿黑色弟子服，神情冷漠，头发干脆利落的扎在脑后，丹凤眼、樱桃唇、小圆脸，没什么难看的地方，也没什么惊艳的地方。

“你是谁？ ” 我漠然看着她，问。

“叶婉离，叶家第二十三代弟子，叶岚大人的亲传弟子。 ”

“呵，叶岚那含鸟猢狲还能收弟子？ ”

啪！

我冷冷看着她，后者擦了擦手，高傲的说：“对叶岚大人放尊重点。”

她那一下用了内力，我脸上火辣辣的疼。但就这一下我能看出来，若我功力尚在，她在我手下活不过瞬息。

“叶岚大人要你喝药。 ” 她说，侧了侧身，露出身后还冒着热气的药碗，“若是你巳时还不起，我便会亲自打醒你。”

“……” 我强行撑起身，感到腹部的伤口撕裂了，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你给我吧。”

啪！

“……” 我被打的偏过头去，闭了闭眼，冷笑一声。

这下还真是两边肿的对称。

“下次你要是还对叶岚大人出言不逊，那可就不只是扇巴掌这么简单了。 ” 叶婉离说，神色毫无波动。

不愧是跟叶岚那厮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木头人，还真不如打包送给戚言当傀儡。

“那你要杀了我吗？ ” 我讥诮。

“这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比你想的多的多。 ” 叶婉离说。

我懒的和她争辩，只伸出手。

叶婉离于是将汤药稳稳递到我的手上。我看也没看，将那药碗丢了出去。

哐的一声轻响，木头碗落到地上，药水洒了一地。叶婉离僵硬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目瞪口呆。

紧接着，她猛的站起来，揪住我的领子说：“你知道那里面都有什么天才地宝吗？！人参、灵芝、雪莲—— ”

“叶岚的东西，我什么都不会要！ ” 我冷冷的打断了她。

叶婉离木讷的脸上显出一抹极为灵动的愤怒，“叶岚大人不辞辛苦的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如果不是叶岚，我根本就不需要被人救！如果不是我还有价值，叶岚也根本就不会抓我过来！ ” 我一下子拔高声音吼了回去，伤口钝痛，“你觉得他好简直太可怜了，我看你就是被他驯化的一条狗！”

“就凭你也配对叶岚大人出言不逊用你恶毒的思想揣摩叶岚大人高洁的心思！？ ” 叶婉离勃然大怒，一把将我拽下床。我无法反抗，重重的落到了地上，伤口开裂，一股血气堵住胸腔。

我条件反射般的想要撑住自己，另一只手去松领子，但紧接着叶婉离就摁着我的脑袋将我使劲往地上砸。

我被她抓住了头发，全身乏力，一下子就被她摁到了地上，痛的浑身颤抖，牙关紧闭一言不发。

鼻尖都是灰尘味，呛的我想咳嗽，但被我忍住了。

“你以为你有伤在身，叶岚大人要我不杀你，我就拿你无可奈何了吗？我告诉你，能折磨一个人但不叫别人看出来的方法可多的是！”

我的额头抵着地面，嗤笑一声，说：“是吗？那你试试啊。”

“你还真以为我不敢？ ” 叶婉离冷声。

施加在我脑袋上的力道一松，紧接着，她拽着我的头发拖着我往外走。我爬不起来，一开始还想勉强撑起身子，但双手乏力，最后也就懒的动了，只是伸手捂住了我的头发。

她将我拽出了门，屋外热烈的阳光刺的我双目流泪。我眯起眼，勉强看见这竟然是一处风景不错的偏院，门前还有一个小水池，上面漂浮着几片荷叶。

我胸中一口气堵的厉害，几乎要把我呛死，但这时，叶婉离蹲下身，冷着脸抓着我的头将我猛的我水池中摁去。

我猝不及防之下喝进了一大口水，挣扎着就想抬头，手捂住脖子，在水中无声的呛咳起来。丝丝缕缕的血从我的嘴里飘出，化入了绿油油的水中。

我没法屏气，空气几乎瞬间就从我的身体里消失。那仿佛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几秒，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叶婉离将我猛的从池水中拉出来，我的身体下意识的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可是还没能呼吸几口，就被她重新摁了下去。

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我已经逐渐失去了意识，恍惚之中只觉得身体浮浮沉沉，口中一片腥甜。

“现在如何？服了吗？说话！ ”

我的意识正向着黑暗急速坠落。

“这才几次，装什么装？喂！睁眼！喂！ ”

我要死了吗？

听觉也在急速的退去。

然后，我模模糊糊的感到身体被人翻过来，胃被重重的压了下去。

“咳咳咳咳！ ” 我猛的呛出一大口水，嘴里却一片血腥。

“什么！ ”

似乎是那叶婉离的惊呼。

那口堵住我胸口的阻碍消失了，我趴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咳嗽起来，视线模模糊糊中血红一片。并且，我发现自己根本就停不下来，咳到最后我几乎是在呕吐，但吐出来的只有血。

“大人！ ”

“发生了什么！？ ”

“他被水呛住了！ ”

那是一股让人安心的药香。

我眼前白蒙蒙一片，只觉得自己被人轻柔的搂到怀里。

那是属于叶倾的药香。

我伸出手，摸向那人的脸庞，喃喃道：“叶倾… ”

-

我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说实话，看到那熟悉的地方时我的心里还有些遗憾。

那时我闻到了叶倾身上的药香，我以为他来接我了。

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命大到能够在这样重的内伤加持下被人反反复复的摁到水里。

但让我惊讶的是，我的内伤竟然并没有加重。

“你感觉怎么样？ ”

我想坐起身，但被人摁了回去。于是我扭头看向他，是一张叶倾的脸，但我又定睛一看，那眼尾一颗丧气的泪痣，是叶岚。

“拖你弟子的福，好的很。 ” 我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说话音调都是一副忽高忽低的样子。

“她已经受罚了。丈责三十，没死也要去半条命，我亲手打的。” 叶岚低声说。

我懒得理他，也不想用这怪异的嗓音说话，于是越过他往外看，发现天色暗了些许，应当是已经下午了。

“但你不该不喝药。 ” 随后，叶岚说，“那药对你是有好处的。”

我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别开脸去不再看他。

叶岚自顾自的说：“今日酉时，我会带你去叶家正殿。家主要见你。“

我依旧是一语不发，甚至恨不得能把耳朵捂上。但如今我的手也不怎么能动，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像一具死尸。

叶岚安静的等了我一会儿，见我没有回应，便也不再说话了。

他与我同处一室，我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浑浊不堪，几乎想要吐出来。

但现在，我的身体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了，除了浅淡的痛楚，就那样什么动静知觉都没有的瘫在床上。

我几乎想冷笑出声，但我没有。

对敌人束手无策，对自己也是毫无办法。

一瞬间，我几乎恨透了自己，恨透了我的所有、一切。

仇恨带来的怒火缓缓灼烧，带着微不可察的痛意啃食着我的心脏。我只觉得自己仿佛要通过恨，来把内心焚烧殆尽。

但我沉默了许久，最终，也只是瞪着墙面瞪得眼眶干涩。

直到过了很久，叶岚终于离开这里，却又没过一会儿回来，手里拿了一套月白色深衣，布料滑腻柔软，看上去价值不菲。

我不想穿，看了一眼也不作何反应。

叶岚便道：“你若不穿，我便帮你。”

我和他无声的对峙了片刻，叶岚依旧是那副漠然的神情，灰眸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冥冥之中的压迫感让我下意识不想越过那条无形的边界。

更何况，我不想叶岚碰我。

因此，我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

…

我脚步虚浮的跟在叶岚身后，缓步走着，每一步都是对我全身的凌迟。

我的穴里被叶岚打入金针，短时间内能让我获得一些力量，但是时间一长就容易对我的跟本造成损害。

但我估计，叶岚也是不管的。

走到一半，我隐约听到了乐曲和交谈声，穿过假山后逐渐开始遇到许多一身黑衣弟子服，与我们同一方向的人。

叶岚一路上被问候了多次，他淡淡的也没有回应，我走一会儿就歇一会儿，叶岚侧身等我时连带着我也受到了不少注目。

直到进了大殿，我才知道这原来是一场大宴席。红绸挂在漆黑殿中，烛火幽幽燃烧，尽管地毯奢华，却也压不住一片肃杀。

叶岚抛下我一个人走到了主座下三首的地方坐下，我站在门口，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身旁仆从来来往往，纷纷对我投以怪异的目光。

我在门边直直站了一会儿，叶岚竟自顾自的斟酒来。我当即冷笑一声，转身就想走，却差点迎面撞上一人。

叶衡。

我的五脏六腑下意识翻滚起来，脸色瞬间一片煞白。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一把将我推开。我撞到了门旁，背脊生疼，咬着牙一语不发，心里却想，他既然不管我，那我便真要走了。

然而，还没等我捂着胸口踏出门槛，身后却冷冷传来一声：“你要去哪里？ ”

这一声，引得殿中大多数人都向我投来目光。我强掩下脸上愤恨的神情，面无表情的转过身。

叶衡挑眉看我，说：“家主要见你。你就在这里给我站着。”

“…… ”

叶衡坐到了叶岚下首，也不顾别的，挥手招来两个奴仆要了几壶酒。

我走到了殿中最角落的位置，抱胸而立，冷眼看着人来人往。叶家的黑衣弟子是不配上座的，于是站在大殿黑暗的角落，一长排的下去，神情冷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