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ｈ12　误会

“我绝对不跳，我讨厌跳舞。”艾玛微笑，她跳下不算高的台阶，俏皮极了，“这舞池里的人，让我跟谁跳都是活受罪。”

她不喜欢跳舞，认为欣赏舞蹈与自己跳舞简直是两个极端，前者就是一种美好的享受，后者则成了名副其实的折磨，试想一下吧，让她手脚不协调地在众人之中胡乱地踏着舞步，慌忙地想着下一步动作，真令人羞耻呢！

西里斯愣了一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抓向本打理精致的黑发，揉了几把，“这太狠心了，我是说，你把我包含在内了。”

“那真抱歉。”艾玛不在意地耸耸肩，她径直穿过人群，一路上尽量不打扰每一对沉浸在音乐中的舞伴。

“可是，我的意思是，和我跳——天哪，我被拒绝了？”西里斯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他似乎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想想看吧，纵横舞池的大男孩也会被艳女郎拒绝！

“嗯哼。”艾玛不理解他的惊愕，她今天搭了一条浅粉色的裙子，裙子下摆正好在膝盖的高度，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着。她来到体育馆门口，回身对西里斯说，“舞池里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儿，随便哪个都会爱上你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

“当然是老歪扭了小孩，今天周五，我有夜班。”艾玛向他解释，马上就要九点钟了，她没时间再留在这里。

她不再理他，扭头出了大门。

夜晚的风总是这样凉爽，艾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耳边的银色圆形耳环随之摇晃，拽得耳垂有些刺痛。她歪着头，一边走，一边将耳饰摘下，打算到老歪扭再戴上。

“嗨，斯特吉斯，你就要走了吗？”她被不熟悉的声音叫住，刚好摘下了第二只耳环，偏身向后看。

“莫迪恩？”

艾尔伯特·莫迪恩羞涩地笑了，他点点头，用手抬了一下鼻梁上的黑色眼镜，“你记得我。”

“哦——我自然记得班上的同学。”艾玛奇怪他这么说，但时间有些来不及了，她继续走着，“有什么事吗？我有些赶时间。”

“不不不，没什么事，我是说，”莫迪恩连忙跟着她，他比艾玛高了一头，这样的高个子在艾玛面前竟也不自觉地低着头面对她灰色的眼眸，“我也申请了爱丁堡大学。”

这个艾玛倒是不知道，她不明白莫迪恩为什么要来找她说这件事，“所以呢？抱歉，莫迪恩，我快来不及了。”

她将自行车从车架里抬起来，轻松跨上，“再见，莫迪恩。”

“艾玛！等等，等等——”莫迪恩急得满头大汗，他强迫自己压下紧张感，吞咽了一下唾液，一只手扶着艾玛自行车的车把边缘，“我喜欢你，我今天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的，我知道我现在一定看上去很蠢，但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我只是——”

“拜托了，莫迪恩，别这么紧张。”艾玛咯咯笑道，她从不知道这个羞涩的大男孩对自己有这样的情感，因为他们交流并不多，甚至一整天都没有几句话可说。

“你的意思，你答应我了吗？”

“答应什么？”

莫迪恩满脸通红，又把车把手攥得紧紧的，“答应做我女朋友。”

“不，我没有答应，实际上你压根儿没提这件事。”艾玛说，她的表情淡然极了，应付这种事情最拿手了，“再者说，我不喜欢你，抱歉，莫迪恩。”

“抱歉，艾玛。”莫迪恩说，他看上去立刻变得像受伤了似的，蓝眼睛也露出可怜的神情，“是我多想了。”

艾玛朝他笑笑，很快离开。

--

她觉得奇怪，一种强硬的、充满气势的挑战从身后出现，毫无预见性。

“什么？！”

她跳下车，车蹬还在不停地转，最后整辆车倒在地上，艾玛顾不及管这些，冲向已经扭打在一起的两人。

西里斯一拳挥向莫迪恩的脸颊，他的眼镜因此被折断，甩飞在空中。莫迪恩拽着他的领带，奋力勾肘去击打，却被西里斯躲开，西里斯更加放肆，他的动作变得粗暴，头一次觉得麻瓜的争斗这样能够解决他内心的怒火，“嘿，伙计，你真是弱爆了。我简直不敢想象，斯特吉斯喜欢你这样的。”

他的黑发疯狂跳动着，平整的西装因为动作之大变得凌乱，而处于弱势的莫迪恩更是狼狈，他挨了西里斯不知轻重的几拳，此刻仍在奋力反抗着。

“西里斯，停下来！”艾玛大喊，她呼吸急促，手指发凉，紧紧抓着西里斯的臂膀向后拉，“拜托了，停！”

“哦？是你啊，斯特吉斯。”西里斯笑着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仿佛刚刚才看到艾玛，他靠后站了站，看着莫迪恩站在原地弯着腰喘气，他轻嗤一声，“怎么，回来保护你的男朋友了？”

“你在给我放什么屁？”艾玛没好气地骂他，她看着西里斯的黑眼睛，觉得自己陷进了没有尽头的深渊，她狠狠推了一把西里斯，企图让他清醒，“我不知道气泡酒也能让你喝醉。”

“抱歉，艾玛，又耽误你了。”莫迪恩去地上捡起断了的眼镜，一只手扶着让它搭在鼻梁上，他的脸颊青紫，艾玛看了一眼，“莫迪恩，你需要抹些药。”

“如果这样做，能争到一个恋人的名头，我不后悔。”莫迪恩愤懑地看了一眼西里斯，没想到西里斯挑衅地手指自己脸颊的地方，做出难看的鬼脸，莫迪恩立刻不再看他，对艾玛轻声说，“抱歉，斯特吉斯，耽误你的时间了，我先走了。”

“你的伤——”他走的果断，背影一瘸一拐，可怜极了。

艾玛不好再说什么，她甚至连事情的起因都不知道，于是等莫迪恩离开，她便问，“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刚离开没多远，你们就在我后面打了一架？”

“不好意思啊，你男朋友实在是太弱了。”西里斯阴阳怪气地说，“轻飘飘的，像个女人。”

“什么男朋友？莫迪恩不是我男朋友。”她环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西里斯，他还想反驳，“不，我明明听到他说，你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那麻烦你把话听完，行吗？”艾玛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我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他？我是说，他不是你男朋友？你拒绝我的邀请，也不是因为他？”西里斯一股脑地全问了出来，离开体育馆后不久他便看到车架旁交流的两人，并且听到了男女朋友这些词汇，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完完全全遮盖住他整个人，而现在蒙在他心头的阴翳又一下子被吹散，他发自内心地大笑，“抱歉了，他真是个可怜人儿。”

“是，他真可怜，莫名其妙被疯子打了一顿，坏了一副眼镜。”艾玛说，有风吹过，她的额发在眉峰之上被吹开，艾玛微眯着眼，长长的睫毛轻颤，“当然，我也很可怜，为数不多的工资因为我今天的迟到又要减少。”

“哦对，你还有夜班。我没想过你会回来。”西里斯这才想起来她离开的原因，不好意思地说。

“如果不是动静闹得这么大，你根本不打算告诉我是吗？”艾玛问他，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觉得自己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跟他争辩，于是她静静地看着西里斯几秒钟，什么回答也没有等到。

艾玛最后跑开，扶起自己的车子，再次跨上，“你回家吧，西里斯。记得找莫迪恩道歉，他的眼镜也需要赔偿。”

西里斯撇撇嘴，自觉冲动，但他还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是他活该......”西里斯这么对自己说。

但他后知后觉，自己对艾玛的事情仿佛有些多余的关心了——他梗着脖子，看着艾玛骑车的背影，又回忆着刚刚看到两人在一起时他内心的那股怨恨。

他讨厌艾玛对同龄的男生嬉皮笑脸。他也受不了她打扮得那么艳丽，不是为了和他跳舞，而是在和其他的男生笑。那好像心脏被划上了锋利的刀口，还被人笑着拨开。西里斯独自一人站在月夜下，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别想这么多了，伙计。”

你只是受不了那家伙拒绝你的邀请，别的根本没什么。他对自己说。

他回到家，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忍不住用力地拍打墙上的灯光开关，仿佛那样能令他舒服一些。

老旧的暖黄灯光在头顶闪了几下，最后整个房间回归黑暗。

“哦，真该死啊。”西里斯大骂。

他不去管坏了的灯泡，放任自己倒在地上的床铺里。艾玛帮他在客厅铺了床铺，这些日子他就睡在这里。他的脸埋在枕头里，被晒了一整天的枕套散发出慵懒的阳光味道，扑面而来。这真是奇怪，在深夜里能让他联想到大白天。

西里斯翻了个身，感到周旁沉默的空气被他翻搅。

我有干净的床单可以睡觉，白天有不错的饭菜填饱肚子，无聊的时候还能给自己找乐子。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西里斯这样问自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艾玛的情感已经变了。他以为自己不在乎，后来发现自己格外在意艾玛今晚的拒绝，这困扰了他一整晚。西里斯从来不在乎别人的话，他认为那些都是狗屁，但今天，他想弄清楚。

刚刚争斗时被莫迪恩打到的小臂还在隐隐作痛，西里斯不自在地坐了起来，等待着。

直到艾玛夜班的时间结束，房门外钥匙开锁的声音响起，西里斯立刻站了起来，他听着脚步声向外走，最后等在门口不远处。

女孩沉默着走进来，随之关上门。她压根没想到西里斯会站在面前，惊呼一声。

在黑暗中，西里斯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该这么问，“艾玛，你拒绝我是因为讨厌跳舞，还是讨厌我？”

“我是说，你拒绝那个男生，会告诉他你不喜欢他，对吗？那对我呢，我只是邀请你跳舞而已，你一棒子否决，你说你不喜欢跳舞，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话简直是语无伦次，西里斯骚骚脑袋，在黑暗中，听觉都跟着敏感起来，他可以听到自己杂乱的呼吸声，在等待着什么。

“你为什么不开灯？”艾玛反问。

“倒霉，它坏掉了。”

“那就不要在没用的问题上浪费时间，”艾玛笑了一声，“你有伤春的心思，还不如把灯修好，拯救我可怜的眼睛。”

“伤春？你是不是理解错了？！”西里斯大叫，他才不会承认自己的行为是女孩才会有的伤春——

“摆脱也别折磨我的耳朵。”艾玛摸着黑从他身边经过，“西里斯，明天有更有趣的事情，所以别再想这些了，行吗，甜蜜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