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渐渐打开,众人守在门口,被突然冲出的紫气吓得身子一仰,待稳住心神才看向瘫坐在地上的两人。
姜已惊叫一声,快步上前,扶着伶舟的身子急切询问:“君上!怎么回事,方才那雾气是什么?”
伶舟的嘴唇沾染风笙的血迹,为她那苍白的双唇平添几丝血色。她的眸光微颤,死死盯着怀里昏睡的那人,嘴里不断念叨着:“醒醒,你醒过来。”
姜已这才将视线投向一动不动的风笙,目光在触及她身下的血泊之时不禁颤抖一下,手指试探性地触碰风笙的手臂。指尖在触碰衣料的刹那便沾染了血渍,她抬头看向伶舟,声音有些哽咽:“君上,她这血……方才我见那雾气自她身体贯穿而过,她——”
姜已不敢再说下去。
伶舟的视线逐渐聚拢,她看向风笙手腕间的伤口,抱着她踉跄起身:“姜已,去将归元华露尽数拿来,还有药蚕金丝,都放月湾宫备着。”
姜已看着伶舟趔趄的身影,上前劝说:“君上,让我抱吧,您方才受了伤,不可再这般费神了。”
伶舟一个欠身躲避姜已的触碰,提着一口气快步走在众人中间:“趁她尚留有一口气,快去。”她的声音嘶哑,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
姜已不敢耽搁,赶忙叫上众人往心经殿赶去。
风笙的双手自然下垂,哪怕伶舟不断轻拍她的脸颊,她也没有任何反应。身上的衣物是断然不能再留了,伶舟小心剥离她身上的衣物,避免血肉粘连疼到那人。擦洗的热水已经接连换下十几盆,伶舟俯身,不顾众人在场,在她耳边轻声唤道:“醒过来,醒来我便带你回家,带你去见你的姨母,如何?”
风笙依旧双眼紧闭,没有丝毫回应。
“君上,东西拿来了。”姜已带着一队青衣族女上前,将手上的归元华露尽数放在桌子上,打量伶舟的神情等待下一步指令。
伶舟抬起一只手,另一手指撑开风笙的双唇,将她的脑袋后仰便往里灌,桌面上的玉瓶已空了半数,怀里那人依旧是没有任何起色。姜已看不下去,上前劝道:“君上,够了,这么多归元华露灌下去,便是我等有底子的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
“无妨。”伶舟打断道,“她能承受,我清楚。”
“只有先恢复她的精元,我才能用药蚕金丝为她疗伤。”伶舟撩开风笙的衣袖,看着这满身的伤痕,满眼心疼。
待风笙再也咽不下了,伶舟才回神看向姜已,问:“你们是如何赶来的?”
姜已答道:“夜间我们几人突闻一阵巨响,加上近来念魔暴动,我们便来寻你禀报。只是您不在寝殿,怨谷中又不断传来震动,我等不敢耽搁,便火速赶来了。”
“只是那时石门已然紧闭,任我们想破脑袋,也无法打开石门。一筹莫展之际,它却忽然打开,我等还未从震惊之余缓过劲来,便见那雾气贯穿风姑娘的身子,趁人不备逃窜而去。”
“君上。”姜已上前一步,问道,“这石门,又是如何打开的?不是说……”
伶舟避而不谈:“傅念在何处?”
姜已:“眼下还在路上,听闻她找着当年的线索,现在还在往东……”
“命她回来。”伶舟打断道。
“回……”姜已将未出口的话咽回去,不解地看向伶舟,“回来,君上,君长便不找了吗?”
伶舟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风笙,轻叹:“先回来。”
“药蚕金丝现下何处?”
“在这。”傅悠端着玉匣上前,“仅有的两缕便都在这了。”
众人听闻,纷纷仰着下巴想瞧瞧传说中的药蚕金丝究竟是何模样。
伶舟只匆匆瞥了一眼,收敛衣袖,起身戴上黄金面具,对着床榻闭上双眼。
众人见状,纷纷俯身行礼 ,换上一副庄重的神情,弓着身子后退几步,齐齐退到屋外。
姜已皱着眉头心疼道:“君上,您的嘴角还渗着血丝,不如改日再施法?”
伶舟置若罔闻,转身透过面具与姜已对视。
姜已心知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只好认清现实,同旁人一般行礼后退。
伶舟的衣裙上还沾染着风笙的大片血渍,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低头闷声咳了一阵,转而手指交叉相勾,大拇指与食指相互合并指向榻上的风笙,一缕金光顺着伶舟的动作涌向风笙周身,她闭着眼缓缓悬浮于空中,周身的气流不断吹拂着她的长发。
伶舟缓缓伸出中指,向前勾住食指,那金丝顺势缠绕于风笙的四肢,避免她在昏睡时乱动。停留一阵,伶舟闭上双眼,掌心向上,双手横于身侧,手指不断摆动,玉匣内的药蚕金丝顺着伶舟的手指在空中不断舞动,随着风笙的一阵闷哼,倏地钻入她的体内。
那金丝在风笙的血脉中起起伏伏,凡有伤口,金丝便浮于肌肤表面,绕着伤口打转,范围逐渐缩小,直至肉眼再看不出一丝痕迹。
伶舟站在原处,双脚与肩同宽,十指交叉,大拇指并列对齐置于胸前,双目紧闭咬牙苦撑着。
药蚕金丝虽是罕见之物,然而,若要以此救人,施术者需有厚实的功力不说,还需承受与患者同等的苦痛。伶舟方才才受了念魔正面一击,又神经紧绷没有丝毫松懈,如今又承受如此苦痛,她的额间渗出豆大的汗珠,五脏六腑如同撕裂一般疼痛。
半空中的风笙同样也不好受,伤口虽然在愈合,但血肉生长而带来的噬咬之痛却让她紧咬着牙关,脖子间冒出一条条青筋,唇间溢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其余伤口皆能迅速愈合,唯独手腕上的那道伤痕,纵使是药蚕金丝协助,一时半会也难以下手。那伤口深得见骨,仔细一瞧,还能看见里面盘根错杂的筋脉。药蚕金丝在周遭的肌肤上起起伏伏,可中心仿佛是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不断抵抗着,任药蚕金丝如何努力,愣是无法靠近分毫。
伶舟的眉头紧蹙,出了一身的汗。汗水混合着血液顺着她的下颔线滚落,聚集在她的下巴处迟迟不肯滴落。她的三指聚拢,紧紧相勾,大拇指与食指自然伸直,竖着掌心咬牙朝前奋力一推,眼前的风笙跟着痛苦一哼,迟迟无法前进的药蚕金丝得以顺势刺入筋脉,绕着断裂开来的骨血不断合拢。
纵如此,伤口处的那股力量迟迟未能褪去,药蚕金丝前进一步,它便奋力抵抗一分。伶舟的双唇再度变得苍白,脚尖不断往外撇,被这股力量逼得往后退了半步。
她抬眸看向毫无血色的那人,心里大概明了,死死咬着牙关,瞪着双眼奋力往前跨上半步,推着药蚕金丝冲散那股力量。
趁那股力量被短暂冲散,伶舟乘胜追击,推着金丝再度上前,绕着手腕间的伤口迅速生出新的血肉,在原处留下一个凹凸不平的伤痕。
风笙的胸口涌动几下,直接偏头吐出一滩黑血。伶舟的眉头微蹙,眼中难掩关切之意,奈何尚在术法之中,她无法分心,只好将手臂再度往前一振,推动着药蚕金丝向前。
风笙的周身散发着隐隐的金光,一股真气冲荡着她的发丝,涌入她的心口,逼出缠绕于心尖的紫雾,激得她从鼻腔中咳出那一团雾气,缭绕她的脑袋几圈后消失殆尽。
风笙的嘴唇恢复血色,四处的伤口也变得粉嫩,身上的药蚕金丝逐渐失了踪影,伶舟松了一口气,正预备结印,那人的衣袖中却骤然闪出一道蓝光,一掌击在伶舟的心口,将她推出去老远。
“怎么回事?”屋外的几人互相对视,焦急询问。奈何族中有训,她们无法靠近半步,哪怕再怎么着急,她们也只能在外面等着。
伶舟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她看向缓缓落在榻上的风笙,撑着地面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到她身边查探她的状况。
风笙的神情祥和,不再似方才那般痛苦。伶舟伸出食指,小心撩开那人额间濡湿的碎发,半蹲在一旁目光柔和地描摹她的眉眼。
风笙的模样清丽,旁人见上一面都会忍不住赞叹一番,如今脸颊上沾满了汗珠,唇角又是点点血渍,便愈加惹人恋爱。伶舟抬手,用衣袖擦拭着她的汗珠,唇角挂着欣慰的笑容,聚神聆听,在听到那人强有力的心跳声后忍不住轻声笑出来。
她的视线看向风笙的衣袖,抬手撩起袖子,手腕间的伤痕便清晰可见。伶舟用指尖一遍遍地摩挲着这道伤痕,来回几遍,抬起自己的右手,撩开衣袖与她的手腕一同比在一起。
在同样的位置,伶舟的手腕上纹着横向的蚕形图腾,其形状纹路,正是有丛氏的族徽。
除了没有图腾,那伤痕的位置、大小都与伶舟的相差甚小。
“我想我大概是愚钝了。”伶舟轻笑一声,“都这般怀疑了,竟没想过这种法子。”
“风笙,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