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您确定要这样？”
谢长宴盯着眼前的白暮雪，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一向白衣胜雪、清冷如谪仙的寒霜剑尊，此刻穿着一身俗不可耐的金线绣花黑袍，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拇指粗的大金链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白暮雪脸色黑如锅底：“闭嘴。”
“可这金链子......”
“是你说的要像商人。”白暮雪咬牙切齿，“商人不是都喜欢这些？”
谢长宴忍笑忍得肚子疼：“但师尊您这也太......”
“再废话就滚回寒霜居。”白暮雪作势要扯下金链子。
“别别别！”谢长宴赶紧拦住他，“这样很好，特别......富贵。”
两人此刻身处距离焚月谷三十里的小镇上。自从谢长宴梦中看到魔修提及焚月谷后，白暮雪决定亲自查探。但要进入魔宗圣地谈何容易？最终他们决定伪装成卖剑的商人和哑巴随从，混入每月一次的‘集市’——魔修们采购物资的日子。
“记住，”白暮雪最后叮嘱，“进去后别说话，装哑巴。无论看到什么，都别轻举妄动。”
谢长宴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褐色药丸吞下。药丸入喉，他的面容立刻发生细微变化，眉毛变粗，鼻梁变宽，连肤色都暗了几分，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白暮雪也服下易容丹，从一个清冷美人变成了面容平凡的中年商人，只有那双眼睛还保留着几分神采。
“走吧。”白暮雪背起一个装满普通铁剑的包袱，“跟紧我。”
谢长宴乖乖跟上，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师尊那身滑稽的装扮。但金链子实在太抢眼了，每次晃动都反射着刺目的阳光，简直像个移动的灯笼。
焚月谷入口处，两名魔修守卫正在检查入谷人员的身份。轮到他们时，守卫狐疑地打量着白暮雪：“生面孔啊，做什么的？”
“卖剑的。”白暮雪压低声音，故意带点市侩气，“这可是上好的精铁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谢长宴差点被口水呛到。师尊这装商人也装得太像了，那搓着手陪笑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市井小贩。
“剑？”守卫来了兴趣，“拿出来看看。”
白暮雪解开包袱，取出几把普通铁剑。守卫接过一把，随手挥舞几下，皱眉：“就这？普通货色嘛。”
“这位爷好眼力！”白暮雪竖起大拇指，金链子随着动作哗啦作响，“但咱这剑有个好处——便宜！三颗灵......”他突然卡住，在谢长宴疯狂的眼神暗示下急忙改口，“三百颗灵石一把！”
谢长宴扶额。师尊这是把平时给他零花钱的数目说漏嘴了。
“三百？”守卫瞪大眼，“你抢钱啊？”
“哎哟爷，这可是上等精铁......”
就在白暮雪硬着头皮瞎编时，另一个守卫突然走过来：“吵什么？咦，这剑......”
他拿起一把仔细端详，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剑身纹路不错，两百灵石，我买一把。”
白暮雪装作肉痛的样子：“这......亏本买卖啊......”
“少废话，不卖就别进谷！”
“卖卖卖！”白暮雪‘慌忙’点头，接过灵石时还‘不小心’多找了几颗，惹得守卫眉开眼笑。
就这样，两人顺利进入焚月谷。谷中比想象中热闹，街道两旁摆满摊位，魔修们来来往往，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但谢长宴敏锐地注意到，所有摊主都神情紧张，不时偷瞄谷中央那座黑色大殿。
“师尊......”他刚想传音，就被白暮雪一个眼神制止。
“哑巴别说话。”白暮雪压低声音，“先去客栈落脚。”
他们找了家偏僻的小客栈住下。关上门，白暮雪立刻布下隔音结界：“此处有古怪。”
谢长宴点头：“那些摊主都很害怕，好像在忌惮什么。”
“不止。”白暮雪从怀中取出刚才卖出的铁剑，“我在剑柄里藏了感应符。守卫买剑时，偷偷把剑往袖子里藏，显然不是自用。”
“他在检查剑的真伪？”
“不，他在感应剑气。”白暮雪眼神锐利，“魔修对剑气敏感，他们在提防剑修混入。”
谢长宴心头一紧：“那我们......”
“无妨，我们的剑是普通铁剑，没有剑气。”白暮雪走到窗边，望向谷中央的黑殿，“问题在那座大殿。我感应到一股奇怪的波动，像是......”
“血池？”谢长宴想起梦中的片段。
白暮雪点头：“今晚去探一探。现在，休息。”
夜幕降临，两人换上夜行衣，悄悄摸向黑殿。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轻松避开巡逻的魔修，来到殿后一处小门。
“禁制。”白暮雪手指轻触门缝，一道微光闪过，“简单，能解。”
他双手结印，一丝寒气渗入门缝，禁制光芒闪烁几下，悄然消散。门无声滑开，露出黑洞洞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央赫然是一个直径十丈的血池！池中液体暗红粘稠，不断冒着气泡，散发出刺鼻的铁锈味。更骇人的是，池中浸泡着数十具人形躯体，有男有女，全都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竟还活着！
谢长宴胃部一阵翻腾。那些人的手腕和脚踝上都有熟悉的勒痕——药人谷的标记。而更让他震惊的是，血池底部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图案，那是......
“青云剑宗徽记......”白暮雪声音冰冷，“果然有内鬼。”
谢长宴握紧拳头。青云剑宗这个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大宗的宗门竟然也有人参与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那些药人和他一样，都是被当成实验品的活人！
就在他们准备靠近查看时，血池突然沸腾起来，池中药人齐齐睁开眼——全是血红色的瞳孔！
“不好！”白暮雪一把拉住谢长宴，“退！”
已经晚了。血池中的液体突然升起，化作数十条血蛇朝他们扑来。白暮雪霜吟剑出鞘，一剑斩断最近的几条，但更多的血蛇从四面八方涌来。
“走！”白暮雪揽住谢长宴的腰，飞身后退。就在这时，通道另一端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们被发现了！
千钧一发之际，白暮雪瞥见墙上一处暗门，抱着谢长宴闪身而入。暗门后是一个狭小的储物柜，勉强能容下两人。他们紧紧贴在一起，谢长宴的后背贴着白暮雪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别动。”白暮雪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敛息。”
谢长宴屏住呼吸。柜子实在太窄了，他稍微一动就能碰到师尊的下巴。透过柜门缝隙，他看到一队魔修冲进血池室，为首的正是那个缺了一截小指的魔修！
“有人闯入！”魔修厉声道，“搜！”
脚步声四散开来，有几个就停在储物柜外。谢长宴紧张得手心冒汗，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结果整个人贴进了白暮雪怀里。师尊的胸膛坚实温暖，让他莫名安心。
“放松。”白暮雪传音入密，“他们发现不了。”
谢长宴微微点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视角正好能看到师尊的侧脸。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能数清白暮雪又长又密的睫毛，看清那双凤眼中细小的金色星芒，甚至能闻到师尊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紧张带来的温热。
白暮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颌线绷紧，喉结微微滚动。谢长宴这才发现，师尊的脖子上还挂着那条可笑的大金链子，在黑暗中微微反光。
“噗......”他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
白暮雪瞪了他一眼，金链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叮当声。
“什么声音？”外面一个魔修警觉地问。
谢长宴立刻屏住呼吸。白暮雪的手无声地按在他腹部，一股清凉的灵力流入，帮助他们更好地隐匿气息。
脚步声靠近又远去，魔修们似乎没发现异常。缺指魔修怒骂几句，命令加强守卫后，带着人离开了。
两人又等了一刻钟，确认安全后才从柜子里出来。谢长宴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师尊，刚才......”
“回去再说。”白暮雪脸色凝重，示意他跟上。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却在拐角处听到两个魔修的对话：
“大人说了，再有三日，‘种子’就能成熟。”
“这么快？不是说需要玄阳血脉吗？”
“听说已经找到了替代品......”
白暮雪和谢长宴对视一眼，悄悄退开。回到客栈后，白暮雪立刻布下结界。
“他们在培育什么东西。”谢长宴低声道，“用那些药人做养料......”
白暮雪点头：“血池底的青云徽记是关键。能接触到护山大阵核心的，只有七峰首座和几位长老。”
“严无道？”
“可能性最大。”白暮雪沉吟，“但光凭他一人做不到这点，宗内还有内应。”
谢长宴想起紫袍长老诡异的眼神，心头一凛：“师尊，我们接下来......”
“先离开焚月谷。”白暮雪果断道，“此事牵连甚广，需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白暮雪示意谢长宴噤声，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只见一队魔修正挨家挨户搜查，为首的缺指魔修手持一个罗盘状的法器，指针直指他们所在的客栈！
“追踪法器！”白暮雪脸色一变，“走！”
两人迅速收拾行装，从后窗跃出。刚落地，就听到客栈前门被踹开的巨响。
“分头走。”白暮雪塞给谢长宴一张符箓，“遁地符，三十里外汇合。”
谢长宴刚要反对，白暮雪已经一把捏碎另一张符箓，身形化作流光冲向相反方向，还故意释放出一丝剑气引开追兵。
“师尊！”谢长宴咬牙捏碎遁地符，眼前一黑，陷入地底穿梭的眩晕中。
当视线恢复时，他已身处一片密林中。确认四周安全后，谢长宴靠着一棵大树坐下，等待师尊汇合。
一个时辰过去，白暮雪仍未出现。谢长宴开始不安，正欲起身寻找，突然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谢小友，独自一人啊？”
谢长宴浑身一僵——是天命老人的声音！
“别紧张。”那声音轻笑，“老夫只是来传个话。你师尊在我手上，想要他活命，就拿你体内的剑意来换。”
谢长宴握紧拳头：“你胡说！师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天命老人阴森地笑了，“寒霜剑尊为了引开追兵，独自对抗我十二名魔将，现在正关在焚月谷地牢里。啧啧，那身白衣都染红了呢......”
谢长宴胸口如遭重击。师尊受伤了？被俘了？不，不可能！寒霜剑尊怎么会被......
“不信？”天命老人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那就让你亲眼看看。”
一幅画面突然浮现在谢长宴脑海中——昏暗的地牢里，白暮雪被特制的锁链捆住双手吊在半空，白衣染血，低垂着头，生死不明。最刺眼的是，那条滑稽的大金链子还挂在他脖子上，在血污中闪着诡异的光。
“师尊！”谢长宴失声叫道。
“三日之内，独自来焚月谷。”天命老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记住，只准你一人。若敢通知青云剑宗，就等着给寒霜剑尊收尸吧......”
声音消失了，留下谢长宴呆立原地，心如刀绞。他该怎么办？相信师尊真的被俘了？还是说这又是陷阱？
但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师尊真的因为救他而......
谢长宴握紧心口的剑痕，做了一个决定。无论真假，他都必须去焚月谷一探。若师尊真在那里，拼上性命也要救他出来；若是陷阱......那就让天命老人见识下弑神剑意的真正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