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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她是我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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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外很远,林中小路上,骏……丑马疾驰。

方秀宁坐在薛林昭身前双手抓着缰绳,久久未能从震撼中回神。

一个时辰前,天蒙蒙亮之际,她们乔装打扮混在最早一波香客中下山,至于如何乔装……

薛林昭穿女装!

她们假模假样在那里求姻缘签的时候方秀宁表情空白,忍不住偷瞄身边。

再次确认,虽然遮着面纱。

但薛林昭就这样大摇大摆穿女装!

当着她的面!

方秀宁几乎是魂不守舍跟她下山,又在城外找到一早准备好的马。

那马,参差不齐的鬃毛,斑驳灰黑的颜色,苦大仇深的表情,总之,蛮丑的。

薛林昭利落翻上马,丝毫不顾忌身穿裙子。

她手朝下方伸来,视线却落在一旁。

面纱下面坠着长长的流苏,被风吹起,几乎撩到方秀宁脸颊。

只露出一双眼的薛林昭,看起来比往日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忸怩。

没记错的话,自从换上女装起,薛林昭一眼也没有看过她。

方秀宁心中莫名一软,将手递给她,便被拽上马去。

快马加鞭,为防止她掉下马去,两个人贴得很紧。

终于如愿以偿抱到,方秀宁大气不敢出,几乎感受不到身后之人温度。

薛林昭的身体不似寻常女子柔软,也并非她所见过侍卫护院般坚若磐石。

这时候完全顾不得探究是男是女了,柔软的面纱垂落在后颈,有些痒,方秀宁脑中一片混沌。

骏马扬蹄,她抬头望去,旭日东升,前途坦荡。

临近午时,二人在一处山涧歇脚。

小瀑布水声哗啦啦响,方秀宁揉着酸痛的腿东张西望,吃草的马儿后面,薛林昭走出来。

再次换回男装,她终于舍得将面纱摘下,神情也恢复到往日冷淡。

方秀宁暗道一声可惜。

连忙在她要将女装扔掉时捡回来,“扔了可惜,可惜,银子,银子,万一,还有用呢。”

薛林昭拿水囊的手一僵,却也没有出言阻止。

离开王城第一餐,用家中备好的干粮。

方秀宁慢吞吞啃着林太傅钟爱的烧饼,“我们,为何,偷偷走?”

“太子想对兵部下手。”

咀嚼蠕动的嘴巴一停,不知是该震惊太子动作如此迅速,还是该震惊薛林昭就这么直白说出来。

薛林昭两口一张饼,擦着手上的油渍,“我们启程数日后,太子会暗中让兵部调兵去落日城,但将领不是我。”

方秀宁很快也转过弯来,太子怀疑兵部有蛀虫,一旦不让薛林昭回落日城的消息传出去。

太子便可借题发挥,彻底清算兵部。

届时谁经手调兵公文,谁就完了。

她这时才发现,或许自己阴差阳错帮了太子一个大忙。

有走私御用物品这个御史动动嘴皮子就能上升到谋逆的大罪名压着,一时间户部人人自危,纷纷断尾自保。

太子将户部翻个底朝天,这时候想塞些自己信得过的人进去,易如反掌。

调兵公文……方秀宁心中惊涛骇浪。

当年的枢密使古炳安是否也是这样,才被降至枢密院检详官。

那封信,到底是谁的授意。

又是谁想要薛泽渊死。

“怎么不吃?”薛林昭问。

慢吞吞咽下最后一口饼,“腿疼。”

她只有儿时随外祖出游骑过马,多年未骑,冷不防疾行赶路,大腿磨红一片。

幸好包袱中有沈神医准备的药膏,薛林昭去喂马,她找个石头坐下来涂药。

淡黄的药膏涂上去有些凉,她扬声问,“赖二,怎么样了?”

“还没死。”薛林昭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怎么听起来还有点遗憾。

整理好衣裳重新上路,方秀宁咬牙骑马。

薛林昭双手持缰,“今晚走水路,不用骑马。”

骏马长嘶一声,扬蹄狂奔。

方秀宁才裂开嘴笑,就呛了满嘴风。

“咳咳咳……”

眼前一黑,头上一沉,薛林昭扣她身上一件披风。

这下什么坦荡前途也看不见了。

夜深,渡灵驿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初秋夜晚风凉,来往行人大多戴斗笠裹紧衣裳行色匆匆。

一艘几层楼高的大船旁,乘客排着队登船,进度缓慢,夜深风冷,人群渐渐焦急。

只听队伍后方一男子粗声粗气嚷嚷,“前边儿作甚!这么耗下去什么时候能上船?站一宿?”

中年船司忙捧着笑脸来安抚,“客官息怒息怒,前边儿一箱货洒了,拾掇废了点儿时间,这就好这就好。”凑到耳边低声,“回头上船给您安排一桌好酒菜,叫我们船上丫头亲自陪您喝。”

那壮汉脸色稍霁,又粗声粗气骂了几句作罢。

前边儿又突然一阵骚动,两个乘客登船之时发生口角打起来了。

船司给壮汉安抚好,小跑过去喊小厮拉架,嘴里小声骂骂咧咧,“呸,一群早死短命货,净发船时候触霉头!”

他经过之处,一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将身边之人朝旁边拉了拉。

被拉那人也是斗笠打扮,身上穿的却是女子衣裙,要比黑衣人矮上一头。

正朝斗殴最热闹处张望,有些焦急道,“小麒没事吧?”

黑衣人低声,“它在货仓中,无妨。”

队伍继续缓慢移动,这艘船给钱就能上,很多时候并不核验身份,还经常夜半发船,故而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黑衣人始终半搂着女子,不叫旁人靠近。

身后有人随口调笑,“呦,兄台,小媳妇看得够紧的,艳福不浅啊。”

那女子正探出头来,又被黑衣人扭回去。

那人见他们不理人,也有些不悦,撇撇嘴与同伴抱怨,“耳朵聋了!都来坐下等船了,高傲给谁看。”

前方那女子又回过头来,低声道,“兄台误会,她是我,娘子,耳朵不大好。”

那人瞠目结舌,“你是男的?”

“堂堂五尺男儿!穿裙子啊……一点小癖好。”

听他声音低哑,说是个年轻的男子,确实也有点像。

但这所谓癖好……那人忍不住后退一小步,传不传染啊。

还有这位“娘子”,他看看和自己一般高的黑衣人,高了点吧。

怪癖公子大咧咧,“艳福不浅,咱就是说。”说着还抱住他家娘子拍了拍,低声道,“我娘子摔坏耳朵,听不见,失礼。”

被驳了面子出言讽刺是一回事,人家真聋那就另说了。

那人急忙说不不不,是在下出言莽撞,失礼失礼。

得知他们去神降城就是治耳朵,更加愧疚,忙说他在神降城有产业,有困难便来九神街最大的酒楼寻他。

“咱们平头百姓出门在外,就是要互相照应!”三两句下来那位杨兄如是说。

待顺利登船,二人隔间门关上,黑衣人在狭窄到只有一张床榻的空间内搜寻片刻。

确认没有空洞暗格后摘下斗笠,露出薛林昭的脸,“为何与那人攀谈?”

怪癖公子亦摘下斗笠,“掩人,耳目,你说的。”正是结结巴巴的方秀宁。

薛林昭眉间微微拧起一个小疙瘩。

确实,纵是绝顶聪明之人也想不到,一个女裙癖矮个儿公子和他的耳聋娘子,其中一个会是薛林昭。

“小麒,在货仓,有草吃吗?”方秀宁问。

薛林昭正检查床帐,“麒麟不会吃他人手中之物。”

“它挑食?”

“它怕死。”

方秀宁语重心长,“除了毒死,还有一种,叫饿死。”

薛林昭很认真,“你今晚不吃,明日会饿死?”

方秀宁愣愣摇头,“不会。”

“那它也不会。”

方秀宁目瞪口呆。

薛林昭却已经放下床帐,整理包裹,“进去上药,然后睡觉。”

方秀宁拿上药膏闷头钻进去,回头见她就在一边的板凳上落座。

便问,“你呢?”

“我在这里。”

“躺得下。”

“无妨。”

见她准备坐一晚,方秀宁感动得不行。

又劝,“出门,不用,避嫌,我可以。”

薛林昭认真道,“枕头很脏。”

方秀宁,“……”

手下按着的枕头油乎乎黏腻腻,屁股底下坐着的被褥散发出阵阵臭霉味儿。

方秀宁,“……”

那我是什么非得油枕头才睡得着的人吗?!

果然薛林昭表情越认真,说出来的话就越让人呕血,很怕还没到落日城她就已经被怄死半路。

越想越觉得此处味道冲鼻,几欲作呕。

“明日下船,我想,沐浴,上药,买,买吃的。”

“明日下船是神降城。”

“神降城?”方秀宁眼睛一亮,“去大神祠!我还有差事,可以吗?”

薛林昭看了她良久,“你同方才那人说话时不结巴。”

方秀宁无辜,“结巴,不就,暴露身份了。”

天底下结巴多不多不知道,反正方秀宁现在是全国,乃至诸国最有名的结巴。

“有道理,明日去神降城。”

薛林昭闭目养神,似乎并不打算继续纠缠此事。

最后当然是一起在板凳上坐着。

大船摇摇晃晃,船板隔音不好,哗啦啦水声和外面人来人往听得一清二楚。

薛林昭坐得端正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了。

方秀宁腰酸背痛,又困,将包袱垫在脸下面,抱着床柱打盹。

黑暗中,一双眼睛睁开来,视线落在她脸上,片刻后又闭上。

方秀宁感觉周遭安静,悄悄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正直勾勾看着她。

毛骨悚然。

方秀宁,“……你为何,看我?”

“你和六年前一样。”

薛林昭那双漆黑的眼在暗处更加神秘,让人辨不出其中情绪。

她歪歪头,装困迷糊了没听懂,再次合上眼假寐。

怎么可能和六年前一样,薛林昭眼神也怪不好的。

煎熬大半夜,天亮之后走廊中来往动静更大,方秀宁稍微打开门缝看一眼。

外面青山绿水,遥见一尊高大石像矗立码头,广袖长袍,慈眉善目。

是安澜圣母像。

保佑天下河川的神。

走廊里有人高谈阔论,“这来到神降城啊,就是看神仙,拜神仙,五步一小仙,十步一上神。遇到没见过的神仙,那是您孤陋寡闻,遇见多拜拜,上神悲悯凡人,也不怪罪,关键时候还能保佑保佑,您说是吧?”

关上门回来,差点撞到薛林昭。

方秀宁直眉楞眼,“你总是,在我身后。”

好似那个冤魂索命。

薛林昭平淡点头,“我在前面,会挡住你视线。”

方秀宁,“……”

六年前我们明明差不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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