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鎏金烛台凝着暗火,我垂眸看着案上半卷残卷。
墨迹在羊皮纸上晕染成妖异的紫,恍惚间竟与那截干涸的剑穗一个颜色。
六年来,这画面时常无端闯入思绪,就像天界的晨钟总会在子夜时分撞碎我案头的琉璃灯。
"魔主,东境结界..."魔侍的声音在殿门外戛然而止。
我捏碎笔杆,朱砂溅在宣纸上,洇开的红痕恰似问青剑穗炸开时的血珠。
那年灵泉里他眼底的金纹,此刻正透过记忆灼烧我的神魂。
结界震颤的嗡鸣从地底传来,我却盯着掌心那道剑穗勒出的旧疤。
魔界的子民总说魔主杀伐果决,可没人知道这道疤会在每个月圆夜渗出血珠,像极了问青腕间永远也好不了的伤。
天界此时应是落雪时节。我想象着问青站在琼华殿前,银发披散在玄色广袖间,额间魔纹被月光洗成苍白。
我平常又对着问青剑残片发呆。
就像我无数次摩挲着半截剑穗,妄图从凝固的月光里拼凑出他掌心的温度。
结界崩裂的巨响撕开思绪,我挥袖召出魔气凝成的锁链。
黑鳞在指尖翻涌,可战斗时下意识的起手式,仍是当年问青教我的三式清锋。
魔气裹着惨叫漫过天际,我却在血色残阳里看见灵泉深处,他将我抵在石壁上,说"乖乖,数呼吸"的模样。
第六个霜降那日,魔界的曼珠沙华突然尽数枯萎。
我望着满地殷红,后颈的莲纹突然灼痛难当。记忆如潮水倒灌,他将灵力注入我经脉时,白梅香混着血腥气,他化作黑影坠入裂缝前,最后的低语被灵泉轰鸣碾碎。
"魔主!天界异动!"魔侍的禀报惊碎回忆。我抬眼望向九重天外,只见云涛翻涌间,一道熟悉的玄影踏碎仙阶而来。
问青剑的残鸣刺破长空,他银白的长发在罡风中猎猎如旗,额间魔纹与我后颈的莲纹同时迸发刺目光芒。
"这次换我来寻你。"他的声音穿过六载光阴,带着天界终年不化的霜雪,却烫得我眼眶生疼。
魔气与仙气在虚空中相撞,可当他伸手触碰我掌心的旧疤时,所有力量都化作绕指柔。
问青剑的残片自动聚成锁链,将我们缠在漫天血色曼珠沙华里。
他眼底金纹与黑气仍在纠缠,却低头吻去我眼角不知何时落下的泪:"说好的血脉相莲,你逃到哪去?"
魔界的雾霭与天界的流云在我们周身翻涌,凝成一道用魔血染就的红线。
原来这六载分离,不过是为了此刻重逢,他跨越仙魔界限,我冲破命运牢笼,在混沌交界处,将彼此的劫数重新系成同心结。
血色曼珠沙华突然在锁链间开出新蕊,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折射出妖异的光,竟与当年灵泉深处那道染血的裂缝如出一辙。
问青的指尖抚过我后颈翻涌的莲纹,魔气与仙气在交汇之处炸开细小的星芒,像极了我们第一次在月下练剑时,剑锋擦出的流萤。
“天界那帮老东西...”他的声音被风揉碎在我耳畔,额间魔纹随着话音泛起微光,“说我入魔便要永镇诛仙台。”
银丝拂过我的脸颊,带着天界独有的冷冽,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化作温柔的缠绕,“可他们忘了,你颈后的莲纹,早就是我命里的定数。”
魔界的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暗紫色的瘴气从中翻涌而出。
我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旧疤与他腕间的黑纹贴合时,整个空间开始扭曲变形。
记忆与现实在魔气中重叠,灵泉里他强行撕开魔气牢笼的决绝,此刻竟与眼前他眼底的温柔如出一辙。
“你看。”问青突然轻笑,声音里带着六年前那个雨夜的疯魔与释然。
他挥袖召出问青剑的残片,破碎的剑身在空中重新拼合,却在剑柄处缠绕上魔界特有的锁链,“这剑早就认了你我共同的血脉。”
远处传来天界追兵的呵斥声,可当他们的剑光划破天际时,所有光芒都被我们周身缠绕的红线尽数吞噬。
我望着问青眼底纠缠的金纹与黑气,突然想起灵泉崩塌前他说的那句“若注定要坠入无间,便拖着你与我同归”。
原来命运早就在噬心蛊与剑穗之间,写好了最荒唐也最动人的结局。
“这次,换我拖着你。”我收紧缠绕在他腰间的锁链,魔气顺着交握的手涌入他的经脉。
曼珠沙华在我们脚下疯狂生长,血色花海托起我们升空的刹那。
我听见问青剑发出清越的长鸣,那声音穿越六载时光,终于与记忆里初入师门时,他挥剑斩断晨雾的声响重叠。
当追兵的阵法在我们面前轰然碎裂,漫天流火中,问青低头吻住我。
魔气与仙气在唇齿间交融,化作绕指柔的红线,将仙魔两道的界限、六载分离的时光,都缠绕成永不解开的结。
而在这血色与银光交织的漩涡深处,我知道,所谓劫数,不过是两个注定相缠的灵魂,在天地间写下的情诗。
血腥味还在唇齿间翻涌,问青的气息裹着熟悉的雪松味将我整个笼罩。
追兵溃散的余波里,曼珠沙华的花瓣突然开始簌簌坠落,像是天地都在为这场重逢屏息。
我望着他银发间沾着的血色花瓣,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六载岁月里,他独自在天界承受的所有冷眼与算计。
“问青...”我的声音突然发颤,掌心死死攥住他玄色广袖,却摸到布料下凸起的嶙峋骨节。
记忆里那个站在树下教我御剑的师父,掌心总带着温热的人间烟火,而此刻我触到的,分明是被寒霜浸透的冷意。
他低头时,额间魔纹的光恰好映在我脸上。我看见他眼尾未干的泪痕,在银光里碎成细小的星子,突然想起灵泉崩塌那日,他坠入裂缝前最后看我的眼神。
愧疚如潮水漫过心口,那些以为被魔气麻痹的情绪突然翻涌,烫得眼眶生疼。
“对不起...”话音未落,喉咙里已经泛起血腥味。
我将脸埋进他颈窝,感受着他微微发颤的心跳,“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天界,不该让你独自承受那些...”
哽咽堵在喉间,灵泉里他为我注入灵力的画面,与此刻他染着魔气的指尖重叠。
问青的手臂骤然收紧,锁链在我们周身发出细碎的嗡鸣。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总说抱歉...”带着沙哑的轻笑震得我耳膜发疼,“明明是我把你卷进这场劫数。”
魔气与仙气仍在经脉里冲撞,可此刻我只觉心口钝痛难忍。
六年来在魔界积攒的所有倔强轰然崩塌,我死死揪住他衣襟。
泪水混着血珠滴在他锁骨处:“我以为只要成魔就能护你周全,可我忘了...你才是我最该护着的人。”
问青剑突然发出低鸣,剑穗残片从虚空中浮现,缠绕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他捧起我的脸时,指腹擦过我后颈的莲纹,那些蛰伏的噬心蛊毒突然开始发烫。
“你看,”他的拇指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眼底金纹与黑气翻涌,却温柔得近乎虔诚,“我们早就把彼此刻进了命里。”
曼珠沙华在脚下堆成血色的海,我在他怀中颤抖着蜷缩成一团。
所有的骄傲与伪装都被这场重逢撕碎,只剩下满心满肺的后悔与眷恋。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仙魔对立,而是我曾愚蠢地以为,推开他就能让他远离危险。
“别哭。”他的吻落在我发旋,带着灵力的震颤顺着皮肤渗入血脉,“从今往后,我们的劫数...要一起扛。”
锁链在夜色中泛起幽光,将我们的影子重叠成不可分割的形状,而我知道,这一次,无论前方是无间地狱还是碧落黄泉,都不会再松开彼此的手。
血色花海尚未褪去,天际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十二道金色法印从云层深处压下,将月光绞碎成锋利的刀刃。
问青的手臂本能地将我往怀中带了带,他腕间的黑纹与我后颈的莲纹同时发烫,像两枚即将引爆的火种。
“诛仙阵!”我话音未落,锁链已在周身织成密网。问青剑发出不甘的悲鸣,重新拼合的剑身被法印压出更深的裂痕。
天界追兵踏着破碎的云层现身,为首的仙长拂尘一挥,千万道冰棱裹着诛魔咒倾泻而下。
“走!”问青揽住我的腰腾空而起,银丝在罡风中狂舞。
可阵法的威压如同实质,每前进一步都像在撕扯魂魄。
我看见他额间魔纹泛起刺目的红光,分明是在强行压制反噬的魔气。
六年前为救我耗尽灵力的旧伤,此刻正在阵法中复发。
冰棱刺破我的肩甲,寒气顺着经脉冻结血液。问青突然低头咬住我后颈的莲纹,滚烫的灵力混着血腥味注入。
“别分神!”他的声音混着剑鸣震得我发麻,问青剑突然化作流光,在阵法薄弱处撕开一道血口。
追兵的法器裹着雷光追来,我反手甩出魔气凝成的锁链。
可当触及仙术的刹那,锁链竟开始寸寸腐化。问青猛地将我护在身下,左肩被诛魔箭贯穿的瞬间,我听见他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为什么不躲!”我嘶吼着扣住他染血的手腕。
他却笑着将我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金纹与黑气在眼底纠缠出温柔的漩涡:“当年灵泉里你问我为什么不杀了你...”他的血滴在我手背,“现在我把答案还给你,因为我早就没了退路。”
阵法的轰鸣震碎整片天空。问青剑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剑穗残片化作千万银丝,将我们包裹成茧。
在被光芒吞噬的刹那,我听见他贴着耳畔轻笑:“这次换我带你回天界...”而身后,追兵的怒吼与曼珠沙华的悲鸣,正将这场逃亡,淬炼成跨越仙魔的谶语。
我落下的泪水滴在了他的手背:“仙魔殊途又如何?!我们依可以同归!”,他手抚过我的脸,依靠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