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住店的时候,丘冬喜就正坐在一楼的木桌旁夹菜,能清楚看见对方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付钱,而后缓慢走上阶梯。
他搁下筷子,喊小二结账。
当天晚上,丘冬喜在这间客栈的另一个房间住了下来。只是没有离青年房间太近,而是二楼的对面。
毕竟邻近住下的话,事情太过巧合,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就不好了。
修为压制不过是一颗丹药的事,但筑基直接压到练气实在是程度不小,副作用还是有的。丘冬喜试着运气,就觉得自己灵气有些微妙的滞涩,可能之后的打斗会有影响。
但他随时备好了恢复的丹药,要紧关头,只需掐好时机,就能变回原本修为了。
这压制修为的丹药只有一颗,需要的材料还是较贵重的,若是出了岔子,再炼可就赶不及了。此次不可轻易暴露,浪费了才是。
“差不多了。”看了眼天色,丘冬喜收起丹药瓶。
修道者之间一般不会察觉对方的灵气,大多时候是对峙时显现,或上位者刻意巡查,低位者便会暴露。
丘冬喜直接降到练气二层,稍微一运功,同样练气二层的青年自然能察觉。
他用的是最基础的净尘术,有些损耗灵气,一般散修不会闲的没事用,毕竟效果表面还浪费灵气。
但丘冬喜找不到更适合的灵气波动大的术法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就有一道探查的目光隔着木门落入房间。
丘冬喜坐在椅子上,摆出个打坐的姿态,眼睛缓缓闭合。心神平静,注意力却调动,专注于门外的人一举一动。
约莫半炷香,敲门声响起。
上钩了。
丘冬喜拍拍衣袍,起身迎客。
门外光线略有些暗,客栈底下还有喧嚷人声。站在门口的正是先前集市和庙里看见的青年人。
俩人以散修的名义初次照面,先是互相客套问好。
对方是一张礼貌和善的脸,鞠躬时拱手,十分客气。
“竟有缘在此结识一位道友,是在下的幸事。”
名为罗恒的人面貌平凡可亲,看着就不似奸邪之人。
他看着没什么防备就直接开门的丘冬喜,此时模样像是迟疑,又像是为了礼仪。
“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丘冬喜面上从茫然变为喜悦,双眼带笑时微微弯着,像是不经人事的天真。
他站在门框侧很是给面子地点点头,抬手还回了个更一本正经地拱手。“当真幸事,相逢是缘,道友不必如此客气。”
略略停顿,又道。
“在下霍小喜,刚从南地游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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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种种交谈,就渐渐随着熟悉多了起来。
第二日俩人一同在客栈里喝茶谈天,先是说的些罗恒过往的经历,又说起了现今大陆的当势门派。
丘冬喜借此机会了解了些除坤灵门外的其他势力,诸如此地地位实力最强的广云宫,还有盘踞深渊之地的魔道属地六诛门。
他听的认真,嘴里也不忘把自己的底子跟着兜出去。不出几炷香,早就打好腹稿的背景就尽数给了对面的罗恒。
名为霍小喜的修士年纪轻轻,是练气二层的修为。孤身一人云游,此次巧合来到临福镇,家人早在一次旱灾里死绝,身上更是没什么牵挂的朋友。一路上顺遂又不曾遇到祸事,才遇到了这里的罗恒。
“小喜道友诚挚爽快,是位赤诚之人。罗某,愿与你结交。”
罗恒抬了抬手中的茶杯,先一步饮下。
丘冬喜回以友善笑颜,抬手也喝下茶水。
“那便最好。”
之后,不需要等丘冬喜再刻意引导什么,罗恒就试探性地递出了话头。
“对了,不知小喜道友,听没听过临福镇的一座寺庙?”
“寺庙?”
丘冬喜偏头过来,略有兴致似的。
“初来乍到还不曾听闻,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罗恒眨了下眼,是迟疑了片刻的样子。
“嗯……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就是我昨日的时候,察觉里面似乎有处玄妙的气息,像是份机缘。”
丘冬喜不疑有他,面上欣喜的眼睛亮了亮。
罗恒立刻别开了目光。
“但机缘必然伴随风险,那庙里应当还窝藏着什么东西,罗某当时并未探查。道友不如还是等我再观察些日子……”
“哎,机缘转瞬即逝,我们俩人一起,把握自然更大。”丘冬喜不打算让他废话太多,适时打断。
“明日,不如就去看看?”
罗恒端起茶杯,面上的犹豫不过片刻,最终狠狠点了头。
“行,你都这样说了。那去看看,也无妨!”
次日,整装待发的二人早早在客栈的一楼碰头。
丘冬喜的储物袋太显眼,被他藏到了内兜,外面只带着个障眼法的小布袋装符箓,背上一支覆了点灵气的长竹竿。
罗恒见他身量单薄,不似炼体的修士,询问了一句:“小喜道友是主什么斗法的?”
丘冬喜正端着一碗小米粥,此时抬起头笑了下。“我用剑不好,法术一般,平日是符箓为主的。”
这话倒不是作假,他擅长的攻势就是符箓,再不然就阵法和法器。
这说法合情合理,罗恒听罢点点头,面上还露出了点担忧。
“你没什么傍身的法器,要小心些,世间险恶之人诸多,修士在凡间也要更警惕才是。”
他说的诚恳,丘冬喜低下头,专心喝着早饭,左耳进右耳出。
“罗兄所言极是,在下以后定然注意。”口头却是答应的很迅速。
哪有什么以后,罗恒这人倒是多此一举,说不上是虚伪,还是愧疚心作祟。
不过也都不重要了。
搁下瓷碗,丘冬喜呼出一口气。凡间的五谷虽对修为无益,但口腹之欲也还是挺让人心生愉悦。
多吃也不行,练气时还好,筑基了容易积攒污浊气。
点到即止吧。
吃完早饭,俩人便朝着小庙的方向而去。
寺庙平日里偶有村民造访,都是买了香来拜佛的,进进出出的人形形色色,喧嚷混杂在烟火的缭绕间。
倒是很寻常的景象。
丘冬喜也跟着罗恒一起买了香,此时一人三根,排在人群队伍中。等着在火炉处点香。
“老顾那边去外山采灵芝,说是不小心摔断腿,差点被一群野狼吃了。”
“啊?这么吓人,还活着没?他家里就他那老妈子和一个小孙儿,这一遭可怎么活啊……”
老妇连连摆手,面上激动起来。“没事儿没事儿,被救下来了!”
“救了?”听八卦的女人也来了兴趣。“谁救的,这么大本事,那是一群狼啊。”
“说是山神啊!当时没看见人影,也没出手,就张张嘴,那狼就全都吓跑了!”
“这么邪乎?”女人压低声音。“这不会和咱们这的山神一样吧,外头也出来山神了,那以后,会不会俩边争地盘打起来啊?”
老妇推她一下,有点畏惧似的往佛像那边看看。“说什么大不敬的,咱们这能一样吗。那外山的些许就是个小土地,藏头露尾,救了人也不现身,咱们的山神可是了不得,是能化形的,你可小点声,别被听着了。”
“是是是,我傻了我傻了……”女人连连道歉,抬手狠狠拍了自己嘴巴几次。
丘冬喜微微低垂下眼。
又一个山神?难道这地段,有两只妖?
那边的罗恒却顾不得那些,肩膀碰了碰丘冬喜,忽然提醒道。
“小喜道友,我找到那玄妙所在处了,你先与我来。”
他说完,就朝着小庙无人的一处亭子那端走,不忘回头招呼还站在原地的丘冬喜。“快来。”声音压低,是不想被旁人注意的样子。
“哎,来了。”
少年应了声,目光扫过那个佛像旁边闭着眼唱经文的仙姑,顺从地抬脚跟去。